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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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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17-08-28 16:00:04 字數:5261

“那會是誰想害琴姨?”

當年琴姨死後,額娘曾對他和阿瑪說不是她下的毒,可琴姨就死在她那裏,他和阿瑪只當那是她的狡辯之詞,並未相信,可是如今再仔細回想,似乎如隨茵所說,額娘若真想害琴姨,不該用如此粗劣的手段才是。

就像他若想除掉一個人,多得是讓人難以察覺的手段,額娘出身宮裏,嫻熟宮中那些爾虞我詐,知曉的手段只會多不會少。

隨茵反問道:“那湯和碗以及調羹送到你額娘那裏,事先投毒之人,要如何確保能毒害到對方?”與他說起這樁陳年舊事,她的睡意也消了,忍不住動起腦仔細推理起來。

恒毅略一思忖,說道:“你的意思是,下毒之人在我額娘那裏還有內應,才能將那抹了毒的碗或是調羹遞給琴姨……”說到這裏,他突然頓住了。

回想起當年那一幕,那碗湯是額娘的丫鬟所盛,但那調羹他記得是琴姨的丫鬟所拿,他之所以記得這般清楚,是因為當時原本是額娘的另一個丫鬟要拿調羹,但琴姨的丫鬟忽然上前拿過了調羹,接著那個丫鬟也不知怎地踉蹌了下,撞翻了一壺茶。

一個可能的答案掠過他的腦子裏,但他不敢置信。

隨茵不知他所想,替他把話說了下去,“下毒之人也許是琴姨身邊的人。”

即使適才他也想到了這個可能,但他仍是無法相信,還想要反駁,“你這麽說有什麽根據?琴姨身邊的人為何要害琴姨?”

“或許不是想害她,而是陰錯陽差之下弄錯了,也許她是在緊張慌忙之間不慎把抹了毒的碗或是調羹遞給了琴姨。”她說出自己的推測。

恒毅無法再冷靜,坐起身,定定地看著,“你的意思是,那毒是琴姨命人暗中所下?”

“你額娘當年可有承認那毒是她所下?”她反問他,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,可她能感覺得出來,此時的他,心緒很激動。

“額娘一直說是琴姨想害她不成,反而毒死了自己。”

琴姨死後,額娘曾命人將琴姨身邊那幾個婢女抓起來審問,其中一人在被審問時拿了簪子自殺,可當時他和阿瑪都不相信額娘,只當那自裁而死的侍婢是不忿額娘害死琴姨,才會以死明志。

如今細想,那侍婢或許是畏罪自盡。

“這種理由怕是任誰聽了都無法相信,可你額娘卻說了,你有想過這是為什麽嗎?”隨茵再問道。

“難道額娘說的才是真相?”以前那樁他不願意再回想的事,經過她重新剖析梳理一遍,血淋淋的再次在他面前揭露開來,逼得他不得不去回憶和面對。

她輕搖螓首,“我也不知這究竟是不是真相,我只知道除非是蠢笨至極的人,或者與自己的丈夫有仇,否則不會用這種手段來害死丈夫的寵妾。”

“倘若真如你所推測,那毒是琴姨命她身邊的人暗中所下,若是讓她成功了,琴姨難道就不懼怕後果嗎?”他額娘貴為長公主,是當今太後之女,琴姨若毒死了額娘,連他阿瑪都護不了她。

“她敢這麽做,定是想好了周全的脫身之計。首先,那湯是你額娘吩咐廚房燉煮的,出事地點又是在你額娘的院裏,其次,她壓根就沒碰過那湯,就算有毒,也與她無關;再者,若是那毒抹在碗裏或是調羹裏,早就跟著那湯一塊進了嘴裏,不會留下任何證據,她可以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,倒黴的是那些經手了那湯的下人。”

沒錯,以阿瑪對琴姨的寵愛,絕不會懷疑她分毫,最後只會處置那些下人。

恒毅靠向雕花床板,靜默須臾後,陡然發笑。

“哈哈哈哈……阿瑪死得還真是冤。”被自己寵愛的女人設計,冤枉妻子,最後還服毒自盡,這一切的一切簡直荒謬至極!

這些年來他誤解了額娘,以至於對她心懷怨慰,直到今日才明白真相,他心情之覆雜,委實難以言述。

他自嘲地笑問道:“你說,我是不是很傻?”

“是很傻,不過當局者迷。”他和他阿瑪只是陷在自己的情緒裏頭,被情緒左右了,才會看不清真相。

恒毅喃喃地重覆道:“當局者迷……”

是呀,他和阿瑪因為琴姨性情柔婉,從沒有想過她會有這樣的心計,只當這整件事是性情高傲的額娘所為,適才經她一說,他再重新思考一番,很容易就發現問題所在。

可恨他居然直到此時才厘清真相,對於多年來自個兒一直誤解了額娘,不由得滿心歉疚。

“明天……你同我去見額娘,咱們接她回來。”

見他似是已解開心結,隨茵說道:“我困了,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。”說完,她翻身背對著他,逕自睡去。

“你……”

這種時候她竟然還睡得著?他此刻心緒這麽激動,她就不會安慰他幾句嗎?他雖然沒好氣的這般想著,但最終還是沒再吵她,輕手輕腳地在她身側躺下。

多年來纏繞在他心中的結解開了,他激蕩的心緒漸漸平緩下來,伴隨著她平穩的呼息聲,他不知不覺也跟著睡著了。

“大哥,你要去哪裏?”一早,明芳見到兄長似乎要外出,跑過來問。

恒毅站在馬車旁,擡手扶著隨茵上馬車,待她進了馬車,他才回頭看向妹妹,俊美的臉上帶著舒朗的笑意,“我跟你嫂子要去明若庵接額娘回來。”

明芳皺起眉頭,“額娘不是好端端的在明若庵靜修嗎,為何要接她回來?”

“我想接額娘回來孝敬她。”

即使心裏已明白當年琴姨算是自己作死了自己,還連累了阿瑪為她殉情,但面對他疼了這麽多年的妹妹,這些事他沒打算讓她知曉,畢竟當年她不過才兩歲,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,沒必要背負父母的恩怨。

情急之下,明芳不假思索,脫口而出,“讓她好好的待在明若庵裏就是了,大哥你別去接她回來。”她不想看見毒死她額娘的女人。

聞言,恒毅難得的喝斥了她,“明芳,你都十七了,年紀已不小,什麽當說什麽不當說也該知道了,以後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話。”

他誤解額娘這麽多年,此刻只想趕緊接她回來好好孝敬她,無暇顧及明芳的心思。

被一向疼愛她的兄長斥責,明芳抿著唇,一臉委屈,“大哥,我只是……”

他馬上打斷道:“我已交代帳房,往後除了你的月例之外,不許再擅自支用府裏的銀子,一律依照府裏的規矩置辦。”

明芳難以置信的望著他,“大哥,我做錯了什麽?”下一瞬,她面帶恚怒地質問道:“是不是嫂子說了我什麽?昨天我不過是想多做兩身新衣,嫂子竟然就責備我……”

恒毅沒聽她說完,擡手阻止道:“你嫂子沒說過你什麽,是我查看了帳冊,你這段時日的花銷太多了,府裏有府裏的規矩,這陣子是我太縱容你了,往後可不許再這樣,你也差不多該議親了,我會替你留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。”

明芳咬著唇,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,“大哥,你這是嫌我煩,想趕我出去嗎?你娶了妻子就不要我這個妹妹了嗎?”

畢竟是疼了那麽多年妹妹,見她要哭了,他拍拍她的肩,放緩了語氣道:“沒那回事,時辰不早了,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。”說完,他也進了馬車。

明芳恨恨的瞪著駛離的馬車,心想著一定是隨茵那個賤人對大哥說了她的不是,大哥才會這麽對她,她絕對不會讓隨茵好過的!

明若庵。

“這些年來兒子不懂事,讓額娘為兒子操了不少的心,如今兒子想通了,還請額娘隨兒子回去,讓兒子與隨茵好好孝敬您。”

在靜室裏見到額娘,恒毅收斂起了昔日的桀驁不馴,跪在她面前,真誠卻又愧疚地說道。

穿著一襲灰色長袍的東敏長公主驚訝的看著兒子,她顧不得詢問兒子怎麽會有這番改變,欣喜的扶起兒子。“快起來,你能有這份孝心額娘很高興,但這一年額娘在這裏靜修,聆聽庵裏師父們開示,已有所悟,打算繼續跟隨師父們修行。”

恒毅俊眉緊蹙,“額娘可是不願意原諒兒子這些年來的不孝,才不肯跟著兒子回去?”

“你沒有對額娘不孝,是額娘以前管教你太嚴厲了,讓你幼時無法像其它的孩子那般玩耍,成日在背誦文章和練功中度過。”

這是他們母子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這般親近,她欣慰地擡手輕撫著兒子俊美的臉龐,眼裏蓄著感動的水光,勸道:“如今你已長大娶妻,以後也會有自個兒的孩子,千萬別像額娘一樣,為了求好心切,對自個兒的孩子太嚴厲了。”

貴為公主,她生性高傲,面對丈夫或是孩子,向來都不假辭色,因此失了丈夫和孩子的心,當年的事,任她再怎麽解釋,他們都不肯相信她,以前她不明白,直到這一年在庵裏修行,思緒較以往沈定許多,她才慢慢領悟了這個道理。

“孩兒明白額娘都是為了孩兒好。額娘,您同孩兒回去吧,讓孩兒和隨茵好好照顧您。”解開心結,再回頭看以前的事,對額娘的用心良苦,他多少也能體會了。

東敏長公主欣慰的點點頭,看向安靜侍立一旁的隨茵,心裏隱約明白,兒子的改變,多半與她有關,她握住她的手,放到兒子手上,看著兩人說道:“以後你們兩個好好過日子,互相扶持,互相體諒,有什麽誤會就好好說清楚,別互相鬥氣,知道嗎?額娘在這兒住得很好,就不同你們回去了。”

她接著找了個借口將兒子遣去找一位庵裏的師父,單獨留下隨茵。

隨茵這才啟口問道:“額娘可是有什麽話想問我?”

“你是個聰慧的孩子。”東敏長公主稱許的朝她點點頭,“我想知道,恒毅為何會突然來接我回去?”

隨茵沒有隱瞞,將昨晚她與恒毅的談話告訴她,“……我想,他是明白當年錯怪了您,心中懊悔,想彌補些什麽。”

沒想到竟是這個兒媳婦的一番推測,讓兒子相信了她,東敏長公主一時之間百感交集,“你為何會相信宜琴不是我命人下毒害死的?”

隨茵簡單回道:“因為以您的性子,不屑於這麽做。”

“想不到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。”東敏長公主心中不無感慨。

當年宜琴毒發身亡後,她即刻命人將寢屋裏和廚房所有的下人抓起來,一個個隔離審問,最後在問到宜琴一個心腹丫鬟時,對方約莫是太過害怕而露了餡,在她威嚇要對她用刑之後,她嚇得當即把所有的事全都招了。

原來宜琴早對她心存怨恨,又因她日前斥責了她那才兩歲的女兒,遂萌生了歹念想除掉她,宜琴探知她每日都習慣喝燕窩蓮子湯,那日便掐好時間過來。

宜琴來了之後,刻意提了她身子有些乏,大夫讓她多服食些燕窩,自己雖嫉妒宜琴受到丈夫寵愛,卻不是小氣之人,遂讓廚房多燉了些燕窩過來,打算讓宜琴也喝一碗。

那日宜琴還別有心機的特地帶著恒毅一塊過來,以便在事成之後,可以讓恒毅替她作證。

宜琴全都盤算好了,她事先囑寸她那心腹丫鬟,在拿取湯勺時,伺機將那無色無味的致命毒藥塗抹在調羹上頭,再放入已盛好的燕窩裏遞給她,如此一來,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死她。

哪裏想到連老天爺都不願幫她做出這種歹事,所以在她那丫鬟要拿調羹時,不慎踉蹌了下,心中一慌,誤將抹了毒藥的調羹給放進宜琴的碗裏。

那丫鬟在招供完之後,自覺難逃一死,竟拔下發簪自盡了。

可那丫鬟這一死,在丈夫看來,卻認為她趕盡殺絕,更加不願相信她所說的話,當時她身邊幾個心腹婆子和丫鬟試著想為她作證,但丈夫已認定是她害死了宜琴,認為是她這個主子唆使她們幫著說謊。

而後就連府裏的人也都這麽認為,於是她就這樣背負著毒死小妾,逼得丈夫服毒殉情的汙名,直至今天。想起這些年來心中的酸楚,東敏長公主忍不住潸然淚下。

隨茵默默遞出自己的手絹給她擦淚。

東敏長公主接過,拭了拭淚,須臾後,待心緒逐漸平息下來,她感激的看向隨茵。“多謝你洗清了我多年來的冤屈。”

隨茵也不知該說什麽安慰她,最後她想了想,說道:“雖然有些遲了,但恒毅已經明白當年是他誤會您了,有心想孝敬您,您真的不考慮一同回府嗎?”靜默片刻,東敏長公主輕輕搖首,註視著眼前面無表情卻蕙質蘭心的媳婦兒,坦白地道:“不了,庵裏很清靜,我在這裏很好,你們回去吧,有空來看看我就成了。當年的事雖是宜琴一手造成,但是我也有錯,我不該因為嫉妒宜琴受到丈夫寵愛,常用言語苛責於她和她的女兒,我想留在庵裏誦經祈禱,以贖已過。”

兩人在靜室裏所說的話,全都讓站在門外的恒毅聽見了,他知道額娘支開他,是有話想問隨茵,因此他雖離開靜室,卻並未走遠。

聽完,他垂下眼,收緊衣袖下的十指。他惱恨宜琴設下這樣的毒計來害額娘,可她已為此失去了性命,阿瑪也已逝去,如今再追究誰對誰錯都毫無意義。

須臾,隨茵走出靜室,覷見站在門邊的他沈著一張臉,她沒有多言,越過他,準備在庵裏四處看看,讓他們母子倆單獨說說話。

恒毅似是莫名地知道她的想法,並未多問她要去哪裏,走進了靜室,再多陪陪額娘說說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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